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徒步

今天意外起得早了一些,大概是七点半吧。洗簌毕,我便背起包下楼了,到楼下的一家夫妻店,吃了一份鸡蛋肠粉、喝了一杯豆浆。

我要步行至凤凰山森林公园。

记得上次去凤凰山,还是 19 年的事,当时我住在沙井,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爬山。有段日子,我正处于离职,便一周要去好几次。2020 年之后我跑到了坂田,便再没有去。

凤凰山位于深圳的宝安区,临近福永,与立新湖相呼应。山体海拔不过 400 米,占地面积不过 30 平方公里,若游人腿脚灵便,不出半日便可横跨之。何出此言?盖鄙人亲历数次也。

餐毕,沿宝源路向西北行至机场南路,期间经过西湾红树林公园。今日天朗气清,温度 30 上下,只需穿 T 恤、短裤便可。行走当中汗水缓缓流淌,不必在意,乃和风抚摸即去。机场南路非常的干净,其两侧是绿道,花草长野、树木高旷。一路上看到的花呈现各异的颜色与形态,我觉得那好似异性的呼唤,呼唤蜜蜂与蝴蝶的轻吻与交流。我常着迷于花的颜色,紫红色、白色、带斑的暗红色、完全的紫色、粉色,这是自然的颜料;我同时也着迷于它们的形态,球状、碟状、喇叭状以及少女裙子的形状,这是自然的几何。如此花木繁盛,加之头上碧蓝的天空,以及天空中漂浮着的纯洁而白的云朵,几只鸟的飞过,还有草丛中虫子的叫声,真是一派生机啊!

继续行走。

经过一个加油站,我买了两瓶水。

只是走。

经过了一段挖烂了的道路,疾驰的大货车一辆接着一辆,空气中飞扬着肮脏的尘土。我于是戴上了口罩。

加速了走,我想快点走过这段路。全身被汗水湿透,呼吸稍稍不顺,我看到两旁的灌木染了一层白,以至于显得窒息。我们喜欢建路、建楼、建奇形怪状的水泥堆,大兴土木的好处是其中富含油水。我在想,为什么人类喜欢搞一些没用的建设,尤其是我们中国。大约是因为小集体不能理会全体的企图、意志,于是只是、也只能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。既然小集体不能理会全体,于是只能靠猜忌、靠谋略,尽可能多的为小集体谋求利益。集体间利益冲突时,便只能使用欺骗或者暴力。百姓根本看不到其中的厉害,只是被雇佣去劳动,换取来一点 RMB 糊口,大钱则被包工头、老板、黑社会大佬、背后的集团董事、CCP Official 拿去。大概如此吧,我想,至于更细致的利益分配,我是不能知道的。

我理解的好的社会运作机制是,人民能够真正起到监督政府权力的作用!如果政府做的事情违背了人民的利益,人民有权力罢免当局,重新选举。政府如果怕人民,就会谨慎行事,如果犯了罪,比如强奸、受贿、挪用国家资金以私用,就要被起诉、被逮捕、被审判、被关起来。被谁?被与政府对立的公检法。

想着,走着,走在新的路上,看上去是刚刚铺上的石板和沥青。见有阴凉,我于是坐下,坐在路牙子上,喝了几口水,看着路过的行人。

其时在广深公路,还有不到三公里即到凤凰山公园。我的肚子开始有了饥饿感,腿也没有太足的力气,但我还得坚持一段。

站起来,继续走着。

大约 12 点,我终于到了山脚下,首先是找个地方吃东西。进了一家面馆,点了一碗面,店员问是要大碗还是小碗,

“要大碗。”我没有想,说。

正饥饿着,期待这个面是如何食色,如何能让我的肚子满足。不多久,面上来了,是一个中号大小的碗,里面一半是清汤,一半是不多的粉面,然后面上浮着三五块牛肉。啊,这就是大份的么?我不禁怀疑起店员了。不过终于不顾,便吃了起来。吃完感觉也还能撑住我的肚子,试探地问道:“多少钱?”

“你是小碗汤面么?小碗十五块。”那个女人说。

我于是扫码付钱,提起背包,正准备离开,她过来收拾我用过的餐桌,拿起了碗看了看喊道:“不对,你这是大碗呢!”

“哦,那大碗多少呢?”我问道。

“大碗二十。”她说。

“那我补你五块。”我装作很自然,又转过去五块。

之后不久,我便对自己这样的试探行为感到不自在。

去到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餐厅坐了下来,这时正是饭点,餐厅里人很多。我实在感到困乏,于是趴着睡着了。醒来已是半个小时之后,人还是有,不过少了很多。我揉揉眼睛,看到斜对角坐着一位姑娘,那样貌我似乎很有些印象,但想不起来究竟哪里见到过。她始终一副微笑的模样,脸蛋、嘴角、眼睛都是笑着的,这是她自然的模样么?她和我对视了几秒,觉得不自然吧,于是一下转过脸去,可是我依然看得见她的笑——偷笑。

“有那么好笑的么?” 我心想。

我于是站起来,去洗手间小便,洗手的时候看看镜子中的自己,耷拉着头发,确实是一副很可笑的模样。

回到位子上,点了杯热咖啡,喝着咖啡,打开手机 kindle 软件看起了《西方哲学史》,此时正讲笛卡尔。

近四点,我想到要去山上看看,于是起身。山就在不远的地方,先到山脚的公园,公园一眼望去难说人山人海,也不能算少。大人小孩、男的女的、打工的当老板的、好看的不好看的,等等。公园里有一滩湖水,湖中央的石头上几只龟正慵懒地晒着太阳、看着游客,隔着栅栏,有人将面包扔进湖里,于是一群鲤鱼围上来抢食,掀起一层层波浪,荡漾开去。

我从入口左侧的小径步入山中,起始便是一段极为陡峭的路。

我只是向上走,一步一步地,坚持着,不管累与不累,并着急促的呼吸。路上的人不多,前后所见不过三五个,我想大概多数人取中间那条路,一条漫长、细小的石阶道,半途经过寺庙。

这里是深圳的关外,是远离市区的地方。所见到的人多是外来务工的,这主要是从打扮和谈吐来看。也有穿着整洁得体的,然而是少数。也有十分年轻的一代,九零、零零后,染着黄色的头发,青涩而懵懂,他们欢乐着、谈笑着、气喘吁吁地向上爬着。我不禁感叹,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啊,年轻却没有富贵的家世,无知却快乐,浪费着大好的时光来深圳这个吸血的城市践行着无私奉献的美德。我猜测他们是中途辍学的糊涂虫,早早地进入了社会,进入了工厂,牺牲在流水线上。

我回想起两年前,也是一个人在深圳徒步,走到了一个厂区附近。正值中午,我于是看到了一群年轻、普通的男孩和女孩挤在快餐店排队买饭的情形。我那时同样,心中泛起了泪花。那并不是同情,更不是居高临下的物化观察或优越感什么的,仅仅缘于我体会到了自己当时的处境。

此时,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。我只是看着他们,看着他们可爱的面容、愉快的心情、乐观的心态,以及活泼的四肢。我突然微微扬起了嘴角,笑了,笑起了我自己,笑起了自己的荒唐与怯懦、不入流。

随着汗水越来越多,我越来越远离山脚了,石阶砌成的登山道很陡,茂密的草木乱长于道两侧,我迈着缓慢的步伐向上爬着,呼吸急促。终于不知道弯了多少个弯,才到了山顶,于是看到了更多的人们,他们快乐,甚至幸福,也于是看到了更多更美的景色——西乡的全貌。

山顶有一座亭子,四边形,四根柱子支起一个穹顶,凭四条石头做成的长椅围将起来。几个人坐在椅子上面休息,几个站着抽烟,另外几个玩弄着手机,还有几个和我一样发着呆,看着来往的人们。这些人显得不那么体面,无论你说的是身材、相貌、还是着装,抑或是谈吐吧。对面的一个女孩子看着我,我也看着她,她的脸黑且粗糙,嘴唇偏厚,裹一身灰色而且褶皱的衫,总之是不漂亮的。不会儿,一个男的——大概是她的男友吧——过来把他牵走了。我的右边是一对夫妻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,丈夫是一个矮小而敦实的男人,有一副孩子脸,球衣和球裤套在他身上略显宽大,他看起来是开心的。妻子一般身高,微胖的身材,普通而朴素的相貌,静静地坐在丈夫的旁边。两个孩子欢快地在亭子旁边玩耍,丈夫时不时地从一个破旧的大背包里拿出一些吃的,递给孩子。

我好奇于这个男人,我注意他的时候,他始终乐着,似乎笑容就是他的脸的属性,是摆脱不掉的东西。我想,这夫妻该是住附近的,或许是做什么小买卖的,或许是在厂里做工的,又或许是在公司上班的,说不定是个领导?我不能十分确定。

不管如何,这夫妻此刻的幸福是实实在在的。

没有呆太久,我便下了山。

到山脚已是五点半许,在山脚下的广场边上的石凳上坐了十多分钟,之后走出了公园。

此后便是在台湾小吃一条街吃木桶饭,紧接着便是坐公交回到了公寓。